朗读者:王品皓(浙江工业大学)
作者:程齐佳,安徽理工大学第27届研究生支教团志愿者,现服务于贵州省贵阳市息烽县底寨中学。
今年盛夏,我把军用水壶、退伍证、教案和一张志愿者通知书,一并塞进背囊。列车驶出安徽怀宁,稻浪在后退,铁轨像一条被拉紧的弦——咣当、咣当,每一下都在敲我的心,我摩挲着背包里的肩章:程齐佳,你把兵魂从部队哨所带到群山课堂,真的准备好了吗?
抵达底寨中学,黔北的雨丝裹着泥土香扑来。底寨中学的校长指着宣传栏里的学生照片说:“这些娃懂事却少见世面,多跟他们聊聊外头的事。”校长把两个班的数学课本递给我——北师大版。而我熬夜备好的,是人教版。那一瞬,我整个人像被抽掉枪栓的枪,哑了火。教室里96双眼睛,正等着我打响第一枪,我却连靶都没找对。一瞬间巨大的压力压在我的心头,比军营里扛过的装备还重。
夜里,山风掀动窗棂,月光把宿舍照成一片白刃。我躺在硬板床,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——像当年第一次站夜哨,子弹上膛的声音。我翻身坐起:认输?不,战士的血性刻在骨里,“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”。既然教材陌生,那就先摸透我面前的“兵”!
此后的课间、晚自习,我总找娃娃们聊天,慢慢摸清谁小学底子虚、谁性子急、谁需要多鼓励……课堂上,我学着老连长带兵的样子因人施策:给胆小的孩子一个肯定的眼神,对浮躁的孩子多一次提问提醒,像当年在训练场新兵连班长关注每一个战友那样,盯着每个孩子的状态。
可是一上讲台,我还是紧张。讲立体图形时,黑板上的图改了又改,仍有孩子皱着眉。我的心里直打鼓。课后找老教师请教,他笑着说:“小程啊,讲课不是喊口号,得把知识掰成娃们能嚼碎的样子。他们底子弱,你得慢下来。”这句话点醒了我。立体图形讲不通?我便把粉笔掰成三截,用苞谷、竹竿、屋檐雨滴做教具。山里的风一吹,模型哗啦啦响,孩子们的眼睛却第一次亮了。
深夜的办公室里,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。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斑驳的墙上、桌上,铺满了娃娃们密密麻麻被红笔批注的作业本。我知道,这里的娃娃们基础弱,我必须把知识掰开了、揉碎了,化成他们碗里最养人、最好消化的食粮。每一堂课,都是我精心策划的一场“攻坚战”。我想方设法把抽象的数学题,变成他们熟悉的田里庄稼、屋檐雨滴;一个知识要反复琢磨哪种讲法能点亮更多眼睛。晚自习时,我守着基础最薄弱的娃娃,一遍遍地讲,像当年带新兵反复练匍匐那样,直到他们跟上队伍。
月考放榜那天,小海突然冲上讲台,一把将试卷塞进我怀里——63分!卷角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,旁边又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,“老师,我现在会做分数的题目了,谢谢您!这朵花送给你”。他没说话,只咧嘴笑,眼睛里亮闪闪。那一刻,我拼命仰头,怕眼泪砸在分数上——程齐佳,你守住了第一个山头。
校庆日,我们给安徽理工大学隔空庆生。娃娃们用贵州话喊“安理,生日快乐”,声音像山雀撞碎晨光。小宇把画递给我:左边是穿军装的我,右边是拿粉笔的我,中间一笔红线连成一颗心。他悄悄说:“老师,我以后也要考你的大学,穿那身衣服,再回来教山里娃。”
我蹲下来,摸他的头。山风掠过,画纸哗啦作响,我却听见退伍前的自己在喊:“到!”——退伍证不是我青春的句点,而是另一场出征的号角。
如今,我站在教室窗口,望见对面山腰的玉米地,一浪接一浪,像无穷无尽的少年队伍。我把兵魂融进半截粉笔,把96个名字写进行军地图——他们是我新的疆土,新的山河。
如果有一天,你路过息烽,看见个身穿旧迷彩的老师,带着一群孩子在田埂上量影子、算太阳高度角。那可能就是我,在用青春兑现一句誓言:“只要军号还在心里响,我愿做大山里永不熄灭的星火,把每一双清澈的眼睛,点亮成未来的北斗。”
End
出品:志青春工作室
来源:安徽理工大学第27届研究生支教团志愿者程齐佳投稿
编辑:胡嘉恒(浙江工业大学)
海报:公艺云(郑州工商学院)
插图:千库网
责编:朱富江
校审:盖奕洁
